说话间,他已经换好了碟片,熟练地按下播放键。
开头那抓耳的吉他旋律立刻流淌出来,瞬间盖过了店里残留的“沙儿”余韵。
老蔡还不满意,又把音量旋钮往上拧了两格,确保这新鲜热乎的歌声飘进每一个路过的潜在顾客耳朵里。
“听见没?这调子,多抓心!比干巴巴杵块招牌管用多了!”
他叉着腰,嘿嘿一笑,重新躺回他的宝贝躺椅,这回摇得更惬意了。
耳朵里听着《等一分钟》的旋律,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。
这免费的“广告”一打,未来几天的生意,怕是要更红火了...
.....
这畅想没持续多久,一个身影带着青春张扬的气息闯了进来。
领头的是个穿本市最好高中校服的男生,体型微胖,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圆润。
名牌运动鞋和亮闪闪的电子表彰显家底。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同样校服的少男少女,个个身形挺拔,一看就是常年练舞的——学校舞蹈队的台柱子。
为首的男生径直走到柜台前,两根手指夹着两张百元大钞,“啪”一声拍在玻璃柜面上。
“老板,《等一分钟》五块钱一张是吧,给我三十张磁带,舞蹈队统一采购,快点!”、
声音洪亮,带着命令口吻,尽情享受身后同学的注目礼。
“三...三十张,这么多......”
老蔡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脸上职业笑容僵住,眼神瞟过诱人的大钞,心虚地瞄向角落里空了大半的磁带货架。
冲天的懊恼涌上心头,他舔舔发干的嘴唇,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
“同学,你能等几天不!?”
老蔡搓着手,腰弯了几分:“这歌太火了!店里磁带就剩最后8张。”
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。
张扬脸上的得意凝固了。
他眉头一皱:“才8张?够干嘛?三十来号人呢!你这老板怎么做生意的?火歌不多备点?”
我踏马也想多备点,公司没发货啊!
老蔡脸上火辣辣的,心里把新星座骂了一万遍,嘴上只能赔小心:
“是是是!不过……”
他赶紧从柜台下摸出5张崭新光盘:“磁带没了,光盘还有两张!音质更好!您看……5张磁带加8张光盘,给您便宜点?”
他眼巴巴看着张扬,这位二代爷不差钱,消费全凭心情,一人能抵十多个人,他不敢得罪。
张扬扫了一眼光盘,又看看空架子,一脸扫兴:“光盘?家里VCD机都快落灰了……麻烦!”
队员们也露出失望。
但看看老板可怜样和队员期待的眼神,张扬撇撇嘴,不耐烦地挥手:“行吧行吧,包圆了!赶紧装起来!钱不用找了,剩下的当跑腿费!”
这不把钱当回事的口气,像施舍。
“哎!谢谢帅哥照顾,爽快人!”
老蔡如蒙大赦,麻利打包,心里却像被那两张百元大钞烫了个洞——这哪是跑腿费?
分明是眼睁睁看着钞票被缺货挡在门外!
还得感恩戴德!
目送张扬一行人离开,老蔡笑容垮掉,咬牙切齿。
挡人钱财如杀人父母,他三两步从柜台后拿出沾满油渍的电话本。
手指因焦急愤怒而颤抖,粗暴翻动发黄纸页,找到那个号码——新星座文化公司。
他抓起老式电话话筒,用力按下按键。
嘟…嘟…嘟…忙音!
“小赤佬!”
老蔡狠狠骂了一句,挂断,喘着粗气。
五秒不到,再次重拨。
嘟…嘟…嘟…还是忙音!
老蔡额角青筋跳动,焦躁地在柜台后踱步。
第三次,他带着要把电话按碎的狠劲戳下按键。
漫长的等待音后,终于传来一个疲惫的女声:“喂,新星座文化。”
“喂!我是超凡音像店的!”
老蔡嗓门瞬间拔高,像点燃的炮仗:
“你们公司不想赚钱是吧?!我昨天前天大前天催了多少遍?我订的一百张磁带一百张光盘,到底他妈什么时候发?
没货知道么?顾客指着老子鼻子骂街了!!!”
他脸涨得通红,把刚才受的委屈和赚不到钱的心塞尽情发泄。
“蔡老板是吧,实在不好意思。”
女声麻木而平稳:“公司日夜赶工,生产线都冒烟了!一定最快给您发货,您再耐心等等……”
“等等等!我能不急?急得嘴里燎泡了!”
老蔡像被点燃的汽油桶,气得拍柜台:“你们就会说‘尽快’!放屁!这都几天了?今天明天后天几点几分,今天给我个实数!”
新星座一句“耽误”,落他头上是实打实的钞票。
《等一分钟》爆火这几天,店里那点库存瞬间抢空,纯赚550块。
这种盛况,也就在任闲齐《心太软》这首歌上发生过。
关键人家势头越来越猛,熟客一天跑两趟。
这分明是坐金矿上捡钱!
结果新星座这猪队友卡住喉咙,让他守着空店干瞪眼。
老蔡心在滴血,心头一万只草泥马路过。
要不是怕断货,早骂翻对方祖宗十八代。
事实上,许多魔都无数零售点老板都在经历同样抓狂,对着新星座电话埋怨、质问、咒骂。
那个“保守备货”的始作俑者陈昊,大名早被诅咒了无数遍。
而风暴中心的陈昊,最大的情绪是浓得化不开的懊悔和自责。
他就像是在赌场炸金花拿到三个A,但是没钱梭哈不了一样。
本以为最多会小火,没想到《等一分钟》爆火到这种程度。
更没想到火得这么快、这么猛。
......
京城,某高档会所包厢。
烟雾缭绕,麻将牌碰撞声清脆。那瑛叼着烟,眉头紧锁,手指烦躁地敲着桌子,面前的筹码已经输
了不少。
“碰!三条!”
旁边的王姓制作人推倒两张牌。
“晦气!”
那瑛把手里一张牌狠狠拍在桌上:“不玩了!今天手气背到家了!”
她推开椅子站起来,走到窗边猛吸了一口烟。
包厢里的电视正放着音乐资讯,恰好提到了《等一分钟》在多个电台点播榜登顶、全国音像店断货脱销的消息。
虽然只是短短几句,却像针一样扎进那瑛耳朵里。
“哼!”
她重重地冷哼一声,声音不大,但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刺耳。
孟超当初怼自己的场景历历在目,这才多久,对方还真自己发行歌曲了。
她转过身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现在什么阿猫阿狗写的口水歌都能火了?魔都那边也真是,什么玩意儿都推!一点格调都没有!”
在座的几位都是京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,有导演、制作人、还有一位在宣传口有点关系的。
他们对视一眼,都心知肚明那瑛为什么发火。
孟超这个名字,最近在圈里小范围传开,连带他和那瑛在录音棚那点“过节”,也被好事者添油加醋地传了出来。
有位李姓的朋友,慢悠悠地喝了口茶,笑道:
“英子,跟个小辈置什么气?一首歌罢了,运气好而已,这种没根基的,一阵风就过去了。”
“运气好?”
那瑛像是被踩了尾巴,声音陡然拔高:“我看是有人瞎捧!老李,你管着文艺口那块儿,这种格调低俗、毫无艺术价值的歌,你们台里还当宝贝推?这不是误导听众吗?拉低整个乐坛水平!”
李姓人士脸上的笑容淡了些:“英子,话不能这么说,听众喜欢,市场认可,这就是价值,我们台也是顺应听众呼声嘛。”
“听众懂什么?”
那瑛不屑地撇撇嘴,刻薄劲儿上来了:“他们就知道听个热闹!这种歌,也就骗骗那些没见识的小年轻和小市民,指不定是傍上了谁的大腿,硬捧起来的!”
她越说越气,走到麻将桌旁,拿起自己的包:“不行,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!我得找人说道说道!不能让这种歪风邪气带坏了市场!”
说完,她也不管牌局还没结束,拎着包气冲冲地摔门而去。
包厢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。
王制作人摇摇头:“英子这脾气……那小子怕是要倒霉了。”
李姓人士放下茶杯,眼神若有所思:
“嗯,是得‘关注’一下,英子开口了,这个面子得给,再说,一个新人,太扎眼了也不好。